突圍與獨立

□安 然
　　我喜歡翻舊書。比如張愛玲曾經的閨蜜蘇青作品集《結婚十年》。蘇青曾是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與張愛玲齊名的海派作家，《結婚十年》是當年先后再版36次的暢銷書。
　　倆閨密的性格如此不同：蘇青熱情張揚，張愛玲低溫薄涼。這也造成了她們的小說風格迥異：一個直白地寫現實生活，干脆以自己為故事里的主角，狼狽、獨立而自強；一個隱晦地寫大家族里的人，幾乎沒有自己，只有在《小團圓》里才是故事的女主，還對自己下手殘忍，看得人唏噓不已。
　　《結婚十年》是蘇青的自傳體小說。小說中的女主蘇懷青18歲嫁給20歲的崇賢，結婚當晚她就敏感地發現丈夫與已是寡婦的堂嫂瑞仙關系非同一般，自己反倒成為第三者，這就給這樁婚姻籠上陰影。然后，在蘇懷青上大學期間，愛上一個男生，但那時她已經懷了丈夫的孩子。只得輟學回家生孩子，生了一個女兒，又生一個女兒，一口氣生了三個女兒，在婆家的地位每況愈下。最后，終于生下了一個兒子時，卻發現丈夫與鄰居作家的老婆有染且已使對方懷孕。于是，憤怒的蘇懷青寫信給公公控訴他兒子的罪過。得知兒子的胡作非為后，公公被活活氣死，至死也不肯原諒兒子，十年婚姻就此瓦解。這種例子就在當今生活中依然不少，朋友的老公出軌后，拋妻棄子，凈身出戶，娶了小三，并且甘愿幫人家撫養孩子。公公怨之恨之，郁郁不樂，半年后去世。可見蘇懷青的遭遇是古今多少女人的遭遇，作家呈現的那個時代男人，在我看來，與現代很多男人差別真的不太大。離異后的懷青開始通過寫作養活自己，成為自由撰稿人的鼻祖。像蘇懷青這樣獨立的女性，當今社會倒是越來越多了。是否可以這樣說，女性天生的不安全感造就了悟性一向比男性要高？
　　《結婚十年》中的蘇懷青，是個不能受一點點委屈的女人，公婆應當說還是挺通情達理的大戶人家做派，小姑雖說生得丑陋，也不是多壞。女主卻與公婆與小姑關系都不睦，并且也從不去想修復與他們的關系。有知識有文化的她清高自傲，偏又經濟不獨立。她伸手找丈夫要錢，當丈夫掙不到錢時，就沒有好臉色給她。她受不了這個氣，要工作，要自己養活自己和孩子們。這個女人聰明又敏感，不肯妥協與包容，那么，她在婚姻的路上注定走得比別人艱辛。蘇青通過作品深刻地還原了婚姻的真相，當女人經濟不獨立時，你休想贏得尊重。
　　真實生活中的蘇青在離婚后，一人工作養活四個孩子，（其中三女兒在戰火中夭折）。兒女心重的她，怕孩子們在她再婚后受委屈，便一直沒有再嫁。
　　王安憶評價蘇青的小說是，“弄堂房子里的起居，夾著些脂粉氣，又夾著油醬氣的，從公寓陽臺上望出去的街景，鬧哄哄”。是的，蘇青的文字充滿了生活的煙火氣，就像她的人，直率、潑辣、熱鬧中帶有那么一絲無奈，率真坦蕩都在字里行間恣意流淌。讀她的小說，如同在聽朋友講她的故事，背叛糾纏，支離破碎，但她有對生活的滿腔熱情打底，始終對未來有期盼。張愛玲則把自己掩藏在文字背后，冷眼俯瞰世間受苦的人類，是個悲觀主義者，她的小說好看，但你不會共情。如果做朋友，當然會選擇蘇青。連作家畢飛宇都說，如果穿越時空，他不敢與張愛玲握手，因為她太冷。
　　蘇青曾說，“說我所要說的話，寫我所要寫的故事，說出了寫出了死也甘心。我把自己的生活經驗痛快地寫，一字一句，說出女人的痛苦，有時常恨所有的形容字眼不夠應用”。她做到了一個女人突圍后的獨立，一生也應無憾。